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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曼云醒来之后便听到了暮兰在厨房里忙活的声音。
她第一次听到这样家常的声音。
有碗筷碰撞的叮当声,炉灶燃烧的噼啪声,还有水沸腾时的咕噜声。
这些声音在雪后寂静的清晨交织成奇妙的乐曲,就连袅袅升起的炊烟都显得鲜活起来。
沈曼云面前放了一碗粥,是青菜肉丝粥。
如她所料,和燕飞光那天早上给她吃的粥一模一样。
她尝了一口,粥有些烫,滋味也是熟悉的味道。
软糯的米粒还有充满馥郁香气的配菜,每一口的感觉都让沈曼云无法忘记。
但是……但是,很奇怪。
沈曼云想这碗粥里少了些什么,是因为没有燕飞光坐在她身边吗?
她还记得那天他们并肩坐在廊下,燕飞光一言不发,但沈曼云真切感受到他存在着。
“燕飞光……”沈曼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她和暮兰的视线相碰,暮兰对她摇头,他否认自己是燕飞光。
暮兰的目光永远在等待着她??等她好不容易抬起头时捕捉她的视线,让她不能躲闪与他的对视。
“你有他的手艺。”沈曼云将一整碗粥都吃下去了,由于吃得太急,她打了个饱嗝。
暮兰没有嘲笑她,只是继续安静看她。
沈曼云把碗收了起来,暮兰坐在原地对她说:“我可以去洗碗。”
“我来吧,让你做饭就够不好意思了。”沈曼云抱着几个碗回了厨房。
她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一样味道的两碗粥会给她不一样的感觉。
总之,这株植物与燕飞光一模一样,从里到外他们都是一致的。
沈曼云不知这算好算坏,但她确实是接受了暮兰的存在。
晚上,沈曼云去西城给魂族看了旧伤回来,她在街道口买了晚餐,啃着个馒头就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花棚下,暮兰面前摆着满桌的菜肴盯着啃馒头的她。
沈曼云嚼嚼口中的半口馒头,尴尬地咽了下去。
“其实可以不用……”沈曼云坐了下来,小声对暮兰说。
“出不去很无聊的。”暮兰一本正经回答。
“对不起。”沈曼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道歉。
她是不是应该给他多施施肥,让他长得更快些,这样他可以活动的范围就更大了。
“我不会种花,这里的土是不是贫瘠了些,影响你生长了?”沈曼云认真问一株植物的意见。
“它足够肥沃了。”暮兰回答,“但植物会一直贪婪地汲取养分,去它根系所能到达的最深最远处。”
“什么意思?”沈曼云听不懂他这些高深莫测的比喻,直接问。
“还不够。”暮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我会去学些养花的知识。”沈曼云向他保证。
暮兰仔细端详着她,浓黑长睫垂落,显得他的眼神无比深邃,像是深渊。
沈曼云冲他眨眨眼,她读不懂他眼神里的意思,只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
暮兰对她点了点头。
收拾好桌子,沈曼云趁天色不算太晚,就准备现在就去买些有关养花的书和肥料。
还没赶到花店,她就在半道遇上了星阑,他站在街道旁跺脚搓手,唇边呵出团团白气。
“曼云姐姐!”他看到沈曼云的身影,连忙摆手招呼她。
“星阑,你怎么在这里?”沈曼云走上前去问道。
“曼云姐姐,我等着出城呢。”星阑指了指城门的方向,“但是那里??城门那里不让小孩夜里出城。”
“这么晚了你出城做什么?他们不是说有什么乱灵风暴吗?”沈曼云拉过了星阑的手。
这孩子的手很凉,都快冻成冰了,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城主昨夜出行,到今天都没回来,他说今天黄昏之前能回无妄城的。”星阑焦急说道。
“城里其他的守卫呢?”沈曼云觉得星阑一个小孩不该操心这些。
“叛军来得急,我们无妄城的兵力就这么点,都跟着城主走了,余下那些要守城的。”星阑解释。
“燕飞光怎么会和你说这么多?你又偷听了?”沈曼云又问。
“是!是我偷听的!”星阑急了。
“我还知道这次不仅有叛军,那边还有……还有异化的魂族,所以城主不会通知南疆的其他势力,只能自己去解决这些叛军。”
沈曼云思绪一转,确实想到了原书关于这部分的描述。
不过,原书只是在描写南疆局势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嘴南疆有魂族为害,也有叛军四起,局势混乱。
这些事情都要燕飞光去解决吗?
“如果只是叛军,城主大可以通知其他友方势力一同镇压,但那里还有流窜的异化魂族,城主肯定要……”
“要救魂族回来?”沈曼云接上了星阑的话。
“嗯!”星阑吸了吸鼻子。
“走。”沈曼云抓住星阑的手腕往外走,了解事情经过之后她马上做了决定。
“你藏着吧,我带你出城。”沈曼云往城外跑去。
星阑化作一团阴影,钻进沈曼云的影子里:“曼云姐姐,可你只是……只是普通人啊!”
“星阑,你总说你想帮城主,那你一定可以保护好我的对吧?”沈曼云轻声问他。
“敌人那么棘手,那边肯定很多魂族受伤了,我过去还能给他们疗伤。”沈曼云道。
星阑觉得沈曼云说得不错,便乖乖藏在她的影子里,不再言语。
出城之时,守卫不忘提醒沈曼云:“姑娘,雪季城外危险,当真要离开无妄城?”
“要。”沈曼云点头。
无妄城不是什么监狱牢笼,没人可以阻拦一位成年人外出,沈曼云成功带着星阑出了城。
大雪纷纷扬扬,城外风大,沈曼云裹紧自己披风,抵御着严寒。
月色寂寂,星阑从沈曼云的影子里钻了出来,他化作一团黑影带她飞了起来。
“我偷看了城主的作战路线图,往这里走。”星阑焦急说道。
沈曼云摸了一下自己怀里的血针,这是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东西。
它能帮助燕飞光。
他们的身影在密林中穿梭,黑暗之中,野兽的眼睛如幽火亮起,直直注视着他们。
它们惧怕星阑所以不敢接近,只能在两旁窥伺。
这些冰冷的捕猎目光落在沈曼云身上,将她吓得打了个哆嗦。
除此之外,还有那未知的、所有人都谈之色变的乱灵风暴。
无妄城外到处都是危险,沈曼云回首去看这座城市,堆垒城墙的梦石莹莹发亮,仿佛在给予她力量。
沈曼云对星阑说:“再快些。”
“再快些?我不小心撞上乱灵风暴,你会被吸进去的曼云姐姐!”星阑提醒沈曼云。
“没关系的,我们要快点找到他。”沈曼云应道。
星阑的速度加快许多,终于,他们接近燕飞光的埋伏之地。
按道理来说两军交战之处应该炮火连天,尽是金火交鸣之声,这里怎么会如此安静?
沈曼云察觉到诡异,从星阑身上跳了下来。
她回头推了推星阑:“好了,你快些回去吧。”
星阑拒绝:“我要陪着你。”
“这里是战场,你送我到这里已经很危险了。”沈曼云小声道。
她走进密林之中寻找燕飞光的踪迹:“我……我一个人去就好。”
沈曼云的声线打着哆嗦,显然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
星阑跟了上来,他果然像影子一样黏人。
沈曼云躲在阴暗处前进,今夜月色明亮,并不妨碍视物。
终于,她在前方发现了一个人影。
沈曼云蹑手蹑脚靠了过去,一低头看到了熟悉的沉黑色铠甲,是无妄城士兵的穿着。
这位士兵靠在树下,抱着兵器,毫发无损,竟像是睡了过去。
不对劲。
沈曼云蹲了下去,想要把这位士兵摇醒询问情况,但当她伸出手的时候,星阑警惕地拦下她。
“你别碰,我的影子感应到周围还有昏迷过去的无妄城士兵。”星阑说道。
沈曼云的指尖一抖,收回了手,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想象之外。
再往前走去,沈曼云终于听到了前方交战的声音,沉闷的兵器相交声不断传来。
不对……在那冰冷交战声之上还有别的声音,它藏在风中,隐秘得让人无法察觉。
沈曼云一惊,她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低头一看,她脚下踩着的大地已经变成柔软的肉块,它铺陈在每一块土地上,隐隐搏动着,仿佛有生命。
这些肉块是血粉色的,像是新生的血肉,沈曼云确定它属于魂族,因为从她的眼睛看去,它们都有类似织物的结构。
但是……组成这些肉块遵循的逻辑混乱,十分疯狂,沈曼云找不到任何规律。
这就是失控的魂族?
沈曼云的脚步轻了好几分,到了这时候她想的竟然是不要踩疼这位魂族。
“燕飞光就在前边了吧……”沈曼云低声问星阑,却没发现任何回应。
沈曼云愣神间,一团小小的影子落到了她掌心里。
星阑变作一个黑色小人蜷缩了起来,他……也睡着了?
沈曼云接着星阑,顺手将昏迷的他塞进怀里。
她感到无比的恐惧,星阑确实没有受到伤害,他只是在沉睡。
她甚至不能救他。
身边又少一个人,沈曼云的恐惧更甚。
她藏在树后,脚底的触感粘腻又恶心,仿佛在吸着她的脚。
是??脚下的肉块在蠕动着想要把她吸进身体里。
沈曼云惊得抱住面前的树木,死死抵抗着来自肉块的吸力。
突然,前方交战声停了一瞬,沈曼云听清了循风而来的神秘声音。
这是女人的歌声,曲调悠扬舒缓,令人昏昏欲睡。
这是哄孩子入睡的摇篮曲吗?
就是这个声音让周围所有人都睡了过去,在睡梦中被那肉块慢慢吸收吗?
那自己为什么没有事情呢?
沈曼云脑海里冒出无数疑问,但都没时间解答。
即便再恐惧,她还是尽量踩着肉块薄弱的地方往前走去。
还好,她对于细微处的洞察能让她清楚看出哪些是魂族身体的脆弱处,这让她这个普通人能够接近战场的中心。
林地中央有一空旷处,在这之上,一轮清月高悬。
四周尽是倒塌的树木,还有……堆叠无数的尸体。
无人感应到沈曼云的靠近,她是个普通人,气息微弱得不如野兽。
她躲在树后,看到那些被斩得七零八落尸体的时候,感觉自己心脏漏跳一拍。
这种场面对她的冲击是巨大的,甚至不需要那诡异歌声,她就能吓得昏过去。
但是沈曼云没有,因为她看到战场中央的燕飞光,他一手紧紧握住手中黑刀不断与眼前敌人交战。
方才听到的交战声都是他一人发出来的,而这周围一圈的尸体……也都是他一人斩杀的敌人吗。
在这样密集的战斗中,偶有法术光芒掠过,远处敌军修士亦在不断攻击着燕飞光。
有些法术他能躲开,躲不开的就只能尽力施展防御法术抵挡。
他大部分的法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那把黑刀之上,每划出一道锋刃就带出黑沉沉的光幕,将数丈之外的敌人斩落。
这简直是以一敌千??不,在沈曼云来到这里之前,这里叛军的人数至少有上万人,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修炼者。
而燕飞光这边的士兵,早已经被那异化魂族的歌声影响,陷入了沉睡,
他们即将被不断生长的异化魂族血肉吞噬。
见到燕飞光之后,沈曼云才看到远处高大如山的身影。
她的轮廓是正在融化的女性身体,形似乳|房的双峰几乎要垂到地面。
长发纠缠成河流,她是柔软到极致的一滩血肉,而她的小腹高高隆起,内里不断搏动,仿佛孕育着生命。
异化魂族俯身环抱着自己的肚子,身下融化蔓延的血肉包裹大地,口中不断哼唱微妙的曲调,正是那诡异的摇篮曲。
她只是在……在给自己的孩子唱歌吗?
而不断汲取周围活物的生命,也是要给孩子供给养分,这是母亲的本能。
对面叛军想必是利用自己对这位魂族的了解,使用了什么秘法才没被那歌声影响。
沈曼云死死盯着燕飞光,她紧张地全身都在颤抖,歌声并非完全没有影响燕飞光,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迟缓,
这点破绽很快被敌方抓住,又是数道攻击落了下来。
??而他手中的刀竟也始终没有对准战场中央最影响战局的那位异化魂族。
燕飞光几乎成了一个血人,沈曼云不知道他该怎么活,除非??除非他现在能恢复一些伤势。
叛军攻势愈发猛烈,他已身受重伤,殷红的血合着天上的雪一道落下,在周身凝出一道道血色的冰痕。
孤身一人奋战到这个时候,他也快要抵挡不住了。
下一瞬间,叛军瞅准时机,一剑挥出,朝燕飞光执刀的左手斩了下来,他的手腕弯折,只余下一层皮肉还连着。
鲜血喷涌,黑刀失力飞到半空,他的右手勉强抬起,将黑刀捉住。
叛军之内响起欢呼声,他们已在提前庆祝胜利。
燕飞光单手撑着黑刀往后退去,但他能退缩到何处?
他身后所有的伙伴都已经沉睡,再过一会儿,他们的身体就会被异化魂族生长出的血肉彻底吞噬。
他退无可退,身后便是绝境。
在他的一生中,究竟经历过几次这样的绝望?
沈曼云哆嗦着手,摸到了一直藏在自己怀里的银匣,她一直随身携带着它。
她取出银匣里的血针,在她前方不远处就是成千上百位比她强大不知多少倍的叛军。
沈曼云不再担忧自己出现会成为燕飞光的累赘,因为她只有这一个选择。
趁着前方叛军失去防备,沈曼云从树后闪了出来。
“燕飞光!”在安静夜空里,她发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大的声音。
她大声呼唤,在坚定地告诉他??她在这里。
这一瞬间,燕飞光失神到几乎浑浊的眼眸亮了起来。
沈曼云的声音像是梦,或许是他意识沉沦时的幻想。
对于燕飞光而言,沈曼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思考的重点。
她在,这就是唯一的答案。
沈曼云扑了出来,她朝燕飞光展开双臂,而他也直直朝后落去,黑刀末端抵在雪地之上减缓自己后撤的冲击力。
刀锋落下一串血线,等燕飞光落到沈曼云怀里的时候,他已经确保沈曼云能够接住他了。
沈曼云没被燕飞光扑倒,他就这么轻飘飘落了过来,没给她带来任何麻烦。
她跌坐在地上,从后环抱着他的身体,借着月色她眯起眼,注视着血针末端亮起的光芒。
叛军已察觉不对,朝这里扑来,燕飞光施法,雾白的法术光芒凝聚成最后一道防御。
这道防御并不是坚不可摧的,沈曼云知道,自己必须在防御被击破之前??为燕飞光治疗好那些致命伤。
她抬起自己执针的手。
这双手本来绣过无数朵曼妙花儿,那些绣品会变成华贵的服饰。
这双手也救治过几位魂族的生命,他们会牵着她的手不住道谢。
这双手在这样的大雪天,本该冻得僵硬。
这双手在这战场中央,也会被吓得不断颤抖。
但现在,这双手稳稳拈住了血针。
没有一点偏移,沈曼云操纵血针直接将燕飞光几乎断了的左手腕精准缝了回去。